一个红军叛将来到盐城

民国二十九年（）5月。

是月，驻盐国民党常备二旅左飞团官兵在大缺口阻击由陈洋南犯上冈的日伪军，毙日军10余名，二旅官兵阵亡50余人。

上面这段话记载于《盐城市志》“大事记”。在县志上，记的是“击毙日、伪军30余人”，多出来的20人左右，想来是伪军。毫无疑问，这是盐城抗战史上一件不能无视的事件，值得在地方志上记上一笔。

（上冈镇老地图）

此处的常备二旅，系国民政府江苏省保安常备二旅的简称，又称保2旅。其时，该旅旅长名唤张翼，其部有时被称为“张翼游击队”，有鲜明的个人色彩，张翼更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人物。鲜为人知的是，他曾是一个红军高级军官。

年，在红军第五次反“围剿”期间，队伍中有两位阜宁籍高级将领——红三军团第五师政委陈阿金、第四师参谋长张翼。两人地位相近，但最终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个重于泰山，一个轻于鸿毛。

时任红四师师长为25岁的独臂将军洪超，政委是盐城人民非常爱戴的开国大将黄克诚。黄克诚曾在《我在红三军团的日子》一文记下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万年亭战斗时，第五师政治委员陈阿金、红三军团卫生部长何福生牺牲。在从驿前镇撤退时，第四师参谋长张翼叛逃。

张翼是江苏阜宁县凤谷村人，日本士官学校的留学生，在日本时就加入共产党，他叛逃到蒋介石那里后，蒋介石没有重用他，他又投靠张学良。后来，他在洪泽湖一带拉起一支武装，被国民党编为一个旅。

抗日战争时期，我率八路军一部分主力挺进苏北后，国民党苏皖战区副总司令兼江苏省主席韩德勤知道张翼过去在红三军团与我共过事，怕他又有反复，投靠我军，就将他杀掉了。”

陈阿金，原名陈建金，年出生，盐城市阜宁县新沟镇小徐村人。此地距离张翼的家乡罗桥镇凤谷村仅30多公里、40多分钟的车程。陈阿金曾赴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军事，张翼也曾东渡日军求学军事，两个人差不多时间走上革命道路，并在同一支队伍中工作，但是结果不同，令人扼腕。

笔者查阅资料，发现张翼叛变的经历语焉不详。其中有一说，系张翼在广昌县驿前镇的山上被炮弹震落山下，进而被俘。因是高级将领，被送入感化院。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

张翼叛变后的的经历是怎样的呢？他又如何千里迢迢回到家乡、“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军中一员中高级将领呢？

在《中国红军人物志》中，用几百字介绍了这位红军叛将：

张翼，江苏阜宁人。大革命时期加入中国共产党。早年赴日本留学，参加革命活动并入党，大革命失败后，回国在白区从事地下工作。

年夏被中共中央派到广西从事兵运工作，在南宁教导总队任职。同年12月参加百色起义，先后任红七军第一纵队第二营营长，第二十师第五十九团团长，中共红七军前委委员。

率部参加了创建右江革命根据地的作战和北上千里转战的历次战斗。年7月进入中央革命根据地后，担任红七军第五十五团团长……参加了中央革命根据地第三、四、五次反“围剿”作战；年8月底，于江西广昌驿前战斗中叛变投敌。

抗日战争爆发后，回苏北家乡组织起一支抗日武装。不久被国民党江苏省当局收编，委为旅长。年夏八路军南下华中后，被国民党当局处决。

在《何克谦与张翼获谴致死的真相》（王亚陆、杨希文）一文中，有这么几段话：

“至于江苏省保安第二旅旅长张翼（冲青），系阜宁县凤谷村人，幼年曾在淮阴西门外李更生、朱真民等办的私立成志初级中学毕业。一九二八年考入江苏省立淮阴师范学校，不久因涉共产党嫌疑被开除，后到日本士官学校留学，归国后参加江西吉安红军，在黄克诚部任参谋长，后作战被俘到国民党方面。

抗日战事起，在四川重庆国民党办的干训团受训，后遣返苏北，由韩德勤委为通海游击支队司令，兼江苏第四行政督察区专员。为扩充队伍，张就与吴潄泉联合……在淮阴眙盱招收了一批匪徒作为部队，以吴潄泉为支队副司令。旋改为江苏省保安第二团，张翼任团长、吴任副团长。

在韩德勤扩充兵力中，将张翼所部保安第二团扩编为江苏省保安第二旅，张翼就坐升为旅长，吴潄泉为副旅长兼第四团团长。保安二旅三团团长姓朱，亦阜宁人，与张翼系姻亲……秘书王绳之，为张翼老师（曾在省立淮阴师范学校、私立成志初级中学任国文教员）。”

另有一些文稿记载：

“张翼叛变后，向蒋军透露了大量红军主力即将向西突围的情报，使得红军在湘江之战中吃尽了苦头。”

一个经历复杂的叛将，到哪儿都是不被真正信任的。同是苏北人的韩德勤，也曾做过红军的俘虏，自然不会相信红军叛徒张翼。只是因为抗战需要，给了他一些便宜之权。

而张翼显然是知道自己是不受蒋氏、韩氏待见的，一回到苏北，立即发挥其拉队伍的“特长”，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开始野蛮生长。

张翼已掉进墨缸，他以抗日为名拉起的队伍自然谈不上纯洁干净。这厮走机会主义之路，与当过土匪的吴潄泉合作，在湖泽湖畔迅速扩充人马，来者不拒。

常备二旅的编制为三、四两个团，张翼不可能满足。年冬，张翼率部驻防通海一带，即在启东与张大同的游击队火并。张翼一方面在当地收缴民枪，一方面派吴潄泉回淮阴拉拢一批散兵游勇，到通海参加常备二旅，扩编一个团。

张翼作风强悍。他率常备二旅离开启东进驻盐城，途中又将吕泗镇的盐警缴械，掳去全部枪支弹药。常备二旅来到盐城后，其部分驻上冈、大冈、伍佑、南洋、北洋，以及阜宁县的周门、阜城、蔡桥等地。旅部一度驻伍佑，也曾在东坎。

文首提到的在上冈大缺口与日伪军作战一事，系张翼战斗力最强的第四团，左飞为中校团副，乃江苏省警官学校毕业，是吴潄泉次子的同学。

张部名为一个旅，实有三个团，且有一家可以翻造各式枪弹的修械所。在抗日英雄马玉仁牺牲后，张翼一度欲收编其余部多人，但几番与马玉仁的外甥计雨亭谈判，均未谈拢。后来，计雨亭率部投了黄克诚。

张翼是各方势力中的一个异类，注定只能靠自己。在有限抗日的同时，为充实二旅实力，张翼在防区内“遍设税卡，征收客商货物捐税，截留国民党财政部门盐税、货税，勾结乡镇长向居民商铺摊派费项，绑架勒索，任意妄为。”

张翼曾为红军高级将领，对曾为红军俘虏且能力平庸的上司韩德勤看不上眼，“常以军事能力不凡，对韩德勤命令多不遵从，有时对韩之文信一阅即置高阁，有时阅后即撕掷于地，常骂韩德勤、李守维等都是一班狗头。”

对于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部下，韩德勤想必非常窝火。就在张部与日伪军在上冈作战后不久，韩派省政府特务处特务钱毕等十余人潜入大冈文昌桥卞元亨飨堂内，暗中调查常备二旅。张翼识破后，派卫士长高某率部数十人，连夜将客栈中的钱毕等人网打尽，绑至一个乱坟冈里枪杀掩埋。此举让韩德勤更加恼火。

有一句话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张翼在江西前线叛变，6年后他在家乡拉起队伍，一边抗日，一边拥兵自重，不料又与东进、南下的新四军、八路军碰上了。

也许是老部队的战斗力让张翼忌惮，也许是无颜面对曾经的战友，也许与八路军有一份香火情，张翼所部在八路军来到盐阜地区后，大多一触即溃，双方未发生像样的战斗。

那边厢，新四军在东进途中的黄桥决战中，为分化李守维等部的进攻，一度派人与张翼联系。此事为韩德勤得悉，对张翼更加猜忌，决意杀之。

韩德勤在东台设下圈套，以召开高级军官会议为名通知张翼参会，实际“在屏风后埋伏刀斧手”。张几番推辞不掉，又有要员作保，这才带着大批卫士赴会。张到达不久，即被解除武装，当场被捆绑起来。韩后来将张翼押到兴化戴窑，将这个乱世枭雄枪毙于河旁（一说毙于曹甸）。

张翼或许在抗战中有些许微功，但其反复无常，拥兵自重，六根不净，终不为各方所容。其不得善终，也是咎由自取。

张翼死于非命，所部为韩德勤安抚，吴潄泉继领其部。不久，徐继泰被任命为常备二旅旅长。这两人后来都投汪做了汉奸。吴潄泉在淮安城被黄克诚部新四军击毙，徐继泰抗战结束后又投蒋，年5月在上海被捉，次年1月被押响水回老家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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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翼走上歧路，不值一叹，但他当年的红军战友大多有着壮丽的人生，红四师独臂师长洪超光荣牺牲，政委黄克诚为开国大将，继任师长张宗逊为开国上将。另外，张翼的盐阜同乡、红五师政委陈阿金光荣牺牲，其后人生活在上海，近年曾去江西抚州为其扫墓，红五师师长李天佑为开国上将。

（本文史料均选自公开出版物，敬请方家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