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开辟鸿蒙的巨斧,只能遗留在——赤县之域。

精卫填海而成的滩涂,只能凸现在——东海之滨。

羿射九日的赫赫传奇袅袅余韵,只能钩沉索隐于——射阳之乡。

或曰:精卫“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的岁月,射阳还是腾波触天、高浪灌日的茫茫沧溟呢。

——无碍,反正它在祖先的祖先的祖先的年代,就已从沧海演化为桑田。

或曰:后羿乃东夷力士,户口在今山东省境内。

——无妨,须知此地古属淮夷,与东夷本是一族,后羿或后羿的裔孙迁居到这里,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或曰:是先有射阳湖,然后才有古射阳侯国、古射阳县,然后才有今射阳河、今射阳县。

——哈哈,为万事万物取名,本来就是人的专利。在这项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的命名大业上,古人有古人的寄托,今人有今人的热望。

或曰:明代吴承恩出生在淮安府山阳县,号射阳山人。彼射阳也,非此射阳,你看,这地方一马平川,甭说崇山巨岳,连像样的土丘也寻不出一个。

——说到吴承恩,我首先想到他的大作《西游记》,《西游记》的主角孙悟空,出身在海外傲来国花果山。北邻连云港有处苍梧山,李白赋诗“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苏轼赋诗“郁郁苍梧海上山,蓬莱方丈有无间”,现在完全落空,为啥?因为人家已更名为花果山,遥相呼应孙大圣的祖籍了。在吴承恩纯属向壁虚构,在连云港却成借水搭桥。

至于其号射阳山人,想来是据古射阳县之典。而今人,考古不必泥古,大可借用他在《西游记》中挥洒自如的想像,径直凭“射阳”之名,与后羿老祖的信息库联网。于词,属同义互训。于术,属今古链接。

射,乃引弓搭箭。阳,乃杲杲红日。让我们把后羿射日的神话再简要温习一遍,综合《山海经》、《书·尧典》、《淮南子》等古籍:远古时代,东海里有一株大树,叫扶桑,树上栖息着十个太阳,每天轮流升空,照耀大地。忽然有一天,十个太阳一反常规,集体升上苍穹,这下糟了!果木、禾苗瞬间枯萎,江河、湖海热浪袭人,空气烫得仿佛打个喷嚏就能起火。天帝大惊,急派神箭手后羿出面整顿秩序。后羿向诸日喊话,奉劝它们遵循天道,仍像从前那样轮流当值。奈何诸日拒听,反而得意忘形地狞笑,气焰嚣张,播火更烈。后羿遂取下肩挎的神弓,照空射出九箭,九轮红日应声下坠。他戟指剩下的那一轮,兀自索索发抖的那一轮日头,喝令其循规蹈矩,恪尽职守,不得再调皮捣蛋。这样,红尘又恢复了安宁熙乐。

后羿为万民万物除暴,值不值得纪念?当然值得。由谁来纪念?责无旁贷者,射阳也!神话企盼的不是刻舟求剑的考据,而是帮其理顺头绪,建立谱系,落实户籍。正像有巢氏需要一泓巢湖,燧人氏需要一座燧皇陵,伏羲需要年年上演的公祭大典,女娲需要形形色色的故里、故园、故城,后羿也需要一处名正言顺而又顺理成章的乡梓,化虚为实,托胎显影,定位归根。是以,射阳当仁不让,在通衢大道耸起一座地标性建筑——中华后羿坛,以及与之配套的景点——后羿公园、太阳城、日月岛,让后羿的魂魄有所依归,传奇有所赓续。神话源于先民战天斗地、征服自然的憧憬;寻根正名,展示的是今人继往开来、勇于开拓的豪迈。

文革年间,红卫兵小将懵懂,认为太阳是伟大领袖的象征,“射阳”县名犯忌,要改!问题提交到国务院,周恩来总理一语定音,他说:“阳光四射,很好嘛!”射阳得此褒赞,从此正大光明,傲立海疆。

其实,射,不仅作射箭、射击解,按古义,又喻谋求、逐取,例如成语就有邀名射利。如是乎,射阳,亦可理解为心向太阳——古为今用,推陈出新。

古有羿射九日、解民倒悬的神话,今有阳光四射、温暖万物的祝福。斯地也,而有斯典斯风斯水。《山海经》等古籍的记述,只是洪荒时代的口口相传,毕竟,后羿仰天怒射的那一刻,绘画仅及涂鸦,文字尚未萌芽,摄影、录音、录像更要待万年后才姗姗登场。今人循名溯源,勒石雕像,诚然是沾了后羿的光;而后羿的神话得以坐实,远古的风云得以回放,自然也是沾了射阳的光。我今天来到射阳,徜徉在当地名人馆,忆往昔诸神演义,人猿揖别,看今朝群英辈出,天马行地,先民初心是炎黄梦的预演,今人初心是中国梦的彩排,左顾龙骧,右视虎跃,抚古今其瞬息,纳须弥于芥子……纵浪大化而穷神知化,潜移默化,身心也自博大飒亮起来。

年9月15日于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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